七月栖迟

我是颜笙
这里是我的荒原

沙俄覆灭

阿纳斯塔西很少盛装打扮,她只略施粉黛,穿上一袭黑天鹅绒的晚礼裙便能轻而易举地成为舞宴的焦点。
可那舞宴上言笑晏晏的美人不是真正的塔西娅,真正的塔西娅总是在狩猎场的马背上。
塔西娅不爱参加上流社会的宴会,与名媛交谈或与贵族小伙子跳舞。她爱田园风光,爱骑马与打猎。
我的好姑娘骑术精湛,她常骑着名为约翰的骏马,纵马越过庄园里的木栅栏。
约翰的马蹄有时会踏在乡间的柔软泥土上,马儿的嘶鸣悦耳响亮。手握缰绳的塔西娅,她的唇角定会扬起一个美妙的弧度。

阿纳斯塔西对俄罗斯帝国怀有深切的爱恋,她仿佛是帝国的忠诚情人。我相信直到她与世长辞,她对她的帝国依然保留着赤子之心与完璧之身。


今天可是个举国欢庆的大日子。我穿上我的黑礼服,衣领浆得笔挺,并扣紧了每一颗镀银的纽扣。
阿纳斯塔西梳妆完毕,她从梳妆镜里头不经意地瞥见了我。
她的深棕色眼眸是那么明亮,我猜她在心里嘲笑我像个衣冠禽兽,所以她的眼睛里的光在闪烁。
我是个无神论者,可是当阿纳斯塔西不经意地瞥我一眼,我就在心里呼唤了千百遍上帝,哦老天爷,她美得宛如女神。

我向她礼貌地伸出胳膊。她的小手是最轻盈的鸽子,它没有降临在我这个“暴君”身上,而是悄悄地栖息在某个俄罗斯士兵的臂弯。她爱着俄罗斯帝国的所有好士兵,期盼他们捎来凯旋的好消息。
阿纳斯塔西不知道,前线的士兵没有面包和火枪,只能拖着饥肠辘辘的身子,抱着作为木棍的武器佯装取暖。他们冻坏了,他们在白白送死。
这不是我该关心的问题,我只关注我自己的利益。


二月夹杂着雪籽的风,能把载人的马车吹得后退。
马车夫不停地挥舞皮鞭,抽打四匹极瘦的牲畜,吆喝它们与风雪做斗争。
这可怜的畜生们,你们为马车夫效劳,恰如俄国士兵为沙皇效劳。
我与塔西娅并肩坐在马车厢里,我看着她,她正年轻貌美,荣华富贵。
“祝您容颜衰老,穷愁潦倒,塔西娅。”
“愿您战死沙场,客死他乡,阿列克谢。”
马车缓缓地向前行驶,帝国的光景缓缓地后退。
美轮美奂的府邸与清新优美的庄园,全都隐没在我们身后轻纱一般的薄雾里头,再也望不见了。


那个小伙子真是令人讨厌,他衣着朴素简洁,言语彬彬有礼,透露出机灵与自信。没准他就是位该死的“革命家”。
“您好,亲爱的女士。我能否知晓您的芳名?”
“阿纳斯塔西.罗曼诺娃。”
“这可能有些不礼貌,但我还是得冒昧地问一句,我可以称呼您为塔西娅吗?”
“随您吧。”
“再会,美丽的塔西娅。”
瞧这个油嘴滑舌的“革命家”,我充满敌意地打量他,想找出一点破绽。他报我以微笑。
士兵们笔直地站在道路两侧,表情僵硬麻木,像一片死寂沉沉的结冰湖面。
他迈着轻快的步子走来,朝士兵们挥手致意,士兵们向他脱帽行礼。
死一般的寂静融化了,所有人的面容上尽是希望的曙光。
塔西娅的手终于降临在我的臂弯,我们昂首挺胸,走完属于我们的时代。


“我可以穷愁潦倒,先生。但我绝不会容颜衰老,我的美貌属于我的帝国,因此,我宁可死也不会叫它枯竭。”
“塔西娅,如您所说的那样,我将战死沙场,但您为什么要用樱桃般的嘴唇咒我客死他乡?我生在俄罗斯,也将死在俄罗斯。就算我在战场或者他乡苟延残喘、痛苦万分,我也舍不得咽气。直到哪位俄国士兵把我送回我的国家,我才能心满意足地在这土壤上安息。”
塔西娅牢牢地盯住我的眼睛,似乎在辨别我这话的真假。她挤出了一丝微笑,两个酒窝若隐若现。


罪该万死的是,我对阿纳斯塔西.彼得耶夫娜撒了谎。我的确是一个谎言家,真话和虚言自己也分不清,可我敢拿姓氏发誓,在此之前,我从未对阿纳斯塔西说过一丁点的假话。
让我做出贵族最后一点诚恳又虚伪的派头,请允许我说几句实话,先生和女士。
我不愿孤零零地咽气,即使是在我的国家。谁不会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谎话呢?我承认我那番谎言只是为了博塔西娅嫣然一笑。
生前咀嚼厌恶,饱尝孤独,至少在我死前——我要死在我的好姑娘的怀里。让我的这颗藏满了阴谋论的头颅紧贴塔西娅柔软的胸脯吧,悉心聆听她的心跳,这是多么温柔的丧钟。
无私的,忠于革命的,陪审团的先生女士们。


昔日作恶多端的斩头的刀刃悬在断头台上迟迟不肯下落,而那仁慈的布尔什维克的一声枪响被群众的欢呼淹没。

多年以后,阿塔西的墓前没有鲜花,阿塔西的墓前满是积雪。一位饱经风霜的过路人骂骂咧咧地赶路——他曾经是位贵族。他对着凛冽的寒风吹嘘自己光荣的一生,咒骂时提及那个小伙子的名讳。
苏维埃,原来他是苏维埃。


罗曼诺夫王朝要完蛋啦
我也要完蛋了
我碰巧姓罗曼诺夫

文中的沙俄为笔者私设,那个小伙子为苏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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